这个消息惊呆了。我至今仍然能清晰地描述出那个‘小皮匠’的外貌,我记得那是一个模样和善的中年人,衣服上打着补钉,见谁都笑容可掬,在马路的拐弯角,终日守着他修鞋的挑子,我每次见他,都会有礼貌地喊他一声‘伯伯’,我想,我和我的伙伴们的鞋不止一次地被他免费修过。而现在,这个‘小皮匠’,这个被我们有礼貌地称呼过‘伯伯’的小皮匠,竟然是一个‘逃亡地主’,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,脸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,我们一致认为他是一个‘还乡团’,而且有着不止一条的人命血案,解放前夕趁着混乱潜逃上海,我们还断言他的家里必然藏有驳壳枪、匕首和变天账。我想提请历史原谅我们,在当时,对于一个13岁的我来说,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激动人心的呢?请想一想,一个逃亡地主,竟然化装成小皮匠,潜伏在我们身边,我们将面对一个真实的阶级敌人,所有的小说和电影都在此时向我们展示着它的全部的真实性。正是在那一天的黄昏,我们愤怒地呐喊着向‘小皮匠’的家里涌去。”
厉秋萍声音低沉了下来似乎有些冷冽,陆皓杉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气压在变低了,空气里忽然变得有些沉郁,“我的记那一天的黄昏,‘小皮匠’的一家正在吃饭,我看见在我们涌进屋子里的时候,那家人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。小皮匠被我们围在中间浑身哆嗦,胡乱点头,语无伦次地回答着我们的种种问题,所有的问题都在‘小皮匠’的点头中得到证实。‘揍他’一个声音愤怒地高叫着,我看见无数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‘小皮匠’的身上。轮到我了,我看见我的拳头高高举起,然后形成一条弧线,慢慢向前划出,可是它突然在中途颤抖了一下。”
厉秋萍双眼无神痛苦的回忆着,“你知道我当时看到了什么?我的手在当时突然颤抖起来,我看见了一个女孩,那么小那么瘦弱的一个女孩,她卷缩着身子,努力着想消失在她的父亲的身后,她是那么小,小得我们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。在那一瞬间,我看见了一双美丽的大眼睛,一双恐惧的、惊惶的、羞辱的、无助的眼睛,我在当时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动物园受惊的小鹿,那时,我看到的也是这样的一双眼睛。我突然不知所措,我不知道该怎么办?我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后来的情况,我只记得我的拳头最终还是打了出去,然而已经是那样地软弱无力。我不知道我后来是怎样离开那家人家的,我痛恨自己,我像保尔.柯察金一样,猛烈地谴责这种可耻的小资产阶级的温情。”
厉秋萍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的涩意和蓄满泪水的眼眶,“我不知道自己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