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国府,天香楼。
“奶奶,天儿还凉着,您披上些罢。”
丫鬟瑞珠眉头微蹙,手里抱着杏蕊色羽纱面白狐狸里鹤氅,眼神凄然望着半倚窗槛、默然呆坐近半个时辰的纤弱丽人。
六扇海棠纹勾栏楹窗大敞着。
柠色阳光洒入屋内,将秦可卿的侧脸轮廓映得似金粉描绘。
长睫微卷,星眸蕴着寒池,鼻峰半透,唇色如樱,浅浅翕张:
“不冷呢。”
听着这娇绵的声音,瑞珠一阵揪心,奶奶愈发出尘了,像极了说书女先儿嘴里不食人间烟火的月宫姮娥。
可这又哪里是好事?
“郎中都说了,您不觉着冷,是因为内火旺、肝气郁结,且要好生将养,不能着凉呢。”
秦可卿微微晃头:“好歹也入春了,打小就这样过来的,怎这二年就熬不住?”
书上尽说,春三月雪融冰消,姹紫嫣红,可自她有记忆起,年年惊蛰过后,依旧冰封千里,好似这天香楼下的桃花已经开了,马蹄梅竟仍未谢。
她喃喃道:“郎中说的也不是全对呢,况且,任凭神仙也罢,治得病,哪里治得了命?”
“奶奶呀…”
瑞珠泫然欲泣,身后喂食一猫一狗,更小一些的宝珠却已经抿着嘴儿无声落下泪来。
花影一闪,猫儿灵巧地跃上窗栏,伸出一只梅花状小爪,轻触秦可卿递给它的葱白手指。
猫是斑背雪腹两个巴掌大的狸花猫,最是聪慧通人性,是去岁夏至,弟弟秦钟着人送来给她解闷儿的。
“当时眼睛都睁不开,一晃也能跑能跳了。”
差不多大、雪团仿似的哈巴狗子也颠儿过来,踩住裙摆,蹭着天青金丝锦缎绣鞋呜咽轻唤。
秀气的纤足轻颠,它也抱着人家脚腕一颤一颤。
“粘人精。”
秦可卿终展颜浅笑。
唯这两个一块儿长起来的丫鬟,和一双猫儿狗儿能让她紧绷的心弦略略松动。
任瑞珠给自己披上大氅,她把手里用柳枝编就的轿子塞过去。
“枯了,丢了罢。”
这是月初桃花吐蕊时,西府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过来赏景儿折枝做出来的。
瑞珠记得自家奶奶编得最是逼真,连日在手里把玩不放。
当时大伙还为每棵树每支花都系上了绫锦纱罗,现在满园里绣带飘飘依旧,这轿子,却的确枯了。
握着斑驳的花轿,瑞珠吧嗒掉下泪珠。
大红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