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雕花槅扇外，苍老的影子被夕阳拉得细长。他摩挲着袖中亡妻留下的翡翠镯子，声音微微发颤：你母亲去得早，今日便由为父替她叮嘱。望你恪守妇道，孝敬公婆，更要……喉间似有哽咽，莫要受了委屈。

女儿谨记父亲教诲！秦可卿盈盈下拜，嫁衣上的金丝凤凰随着动作流光溢彩，必当晨昏定省，与夫君举案齐眉。

秦业仰头望着渐染金红的晚霞，袖中握着的翡翠扳指被掌心汗意浸得发凉。廊下小厮来回奔走，将一盏盏红纱灯笼次第点亮，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，倒像是他起伏不定的心思。深吸一口气，他整了整衣袍，方款步往前院而去。

前院宾客如云，秦业妻子早亡，女儿今日又要出嫁，后院无人照看，幸得北静王妃，看女婿颜面，与诸家女眷谈笑周旋，不致失了礼数。

眼见日头沉至西墙，却还不见迎亲队伍，秦业不由心下忐忑，忙吩咐道：刘嬷嬷！速速去打探！

廊下红绸被晚风掀起，扫过他鬓边新添的白发，倒像是命运在无端捉弄。

满堂宾客窃窃私语，北静王妃虽温言安抚，却难掩眼底疑虑。秦业望着案上凉透的茶盏，忽忆起那年在养生堂初见襁褓中的女儿——她被弃在雕花竹篮里，眉眼却似含着春水，教人一见便挪不开眼。夫妻二人当下便将这粉雕玉琢的女娃抱回家中，视作掌珠。

暮色渐浓，檐角铜铃在风中乱撞。秦业望着后宅方向，仿佛看见女儿独坐红烛下，盖头下的容颜定是愁云惨雾。

当年抱养的幼子早夭，亲生儿秦钟又体弱多病，唯有这女儿承欢膝下，是他半生心血所系。若今日再生变故……

老爷，还不见迎亲队伍！刘嬷嬷出门转了一圈回禀。

秦业喉间泛起苦涩，却强自笑道：无妨，无妨……古话说得好，好事多磨。

话音未落，一阵穿堂风卷着残叶扑来，吹得廊下喜灯左右摇晃，倒像是他摇摇欲坠的心事。

绣房内红烛垂泪，秦可卿端坐在描金喜床上，盖头下的视线朦胧如雾。嫁衣上的金丝凤凰压得肩头发沉，耳畔唯闻自鸣钟滴答作响，倒像是心跳漏了节拍。

什么时辰了？她攥着帕子，声音轻得如同窗棂外的秋风。

宝珠跪在妆台前，回道：姑娘，已是日入二刻……

话音未落，满室陷入死寂。按例新婿应在日昳末刻踏吉时而来，此刻却连马蹄声都不闻。瑞珠将滚热的手炉塞进主子掌心，却暖不化这凝滞的空气。

更鼓惊破暮色时，秦可卿第三次开口：现在何时了？